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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论阿Q周围的人物
作者:蒋星煜    文章来源:人民教育出版社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6/6/10
 


当阿Q喝醉了酒,……在未庄的街道上旁若无人地乱闯时,赵太爷惶惑了:阿Q要什么呢?从前的那件破布衫?还是他赵太爷的性命?阿Q喜欢谁呢?吴妈,还是小尼姑?

阿Q生活的环境里,似乎没有一个好人。看土谷祠的老头似乎是作品中最好的人了,但也常赶阿Q走。阿Q周围的环境太坏,这也是造成阿Q走上末路的重要原因。文章评论了阿Q周围的人物:赵太爷、假洋鬼子和吴妈。作者一边复述有关情节一边点评,深入剖析了人物心理、性格,暴露了人物的肮脏灵魂或麻木愚昧,读来让人沉思。

1944年冬天,我替《民主世界》写了一篇《论华威先生》,里面曾经把阿Q和华威先生作对比的研究,说到“阿Q的环境太坏,他周围的人物,如举人老爷,假洋鬼子,赵太爷之流,都是正气不足邪气有余,人性少而兽性多,阿Q之所以为阿Q,固然自己不争气,他周围对于他所能做的也无非是投井下石而已。”到现在为止,我的看法仍旧和那时候大致相同,不过更为固执罢了。其实鲁迅先生对于阿Q,本来也就有着无限的同情和怜悯,这一种同情和怜悯常常在字行里面流露出来。我们知道一个人性格的形成,并不是片面的,并不是与社会全然不相干的,先天的遗传和后天的环境才是形成性格的主观因素和客观因素,我写这篇文章,希望读者们能从侧面去更深刻地理解阿Q。

一 论赵太爷

阿Q之愿意姓赵,和赵太爷攀本家,无非想抬高自己的身份;而赵太爷之所以不准阿Q姓赵,不认阿Q做本家,正因为阿Q的一生行状不够光彩,不足以互相辉映显祖耀宗,倒反而是降低自己的身份了。赵太爷凭了这一点就宣布阿Q不会姓赵,不配姓赵,在赵太爷为了这事情满嘴溅沫地训阿Q,打阿Q耳光的时候,阿Q始终不吭声,并没有提出证据来证明他确实是赵太爷的本家,其实,即使提出来也是徒然的,赵太爷的话在未庄是比真理和法律更被人尊重的东西,绝对不会错,阿Q究竟姓不姓赵?究竟他们是不是本家,未庄的人却不准备研究,赵太爷说不配,就是不配。阿Q的被打,未庄的舆论反应是这样的:“他大约未必姓赵,即使真姓赵,有赵太爷在这里,也不该如此胡说的。”姓氏的尊荣是中国五千年文化的糟粕,在封建时代,君主和诸侯们可以把自己的姓赐给替自己奔走的走狗们,李克用的姓就是这样来的。赵太爷如此重视姓氏,真可以说是为中国封建文化的保卫者,发扬光大者。可悲的是自赵太爷以晚,这种风气仍未稍衰,君不见某巨公乎?处处都以孔圣的后裔自命,虽然他所做的处处都和孔子“仁爱忠恕”的道理完全相反。

据说赵太爷之所以受未庄居民的尊敬,除有钱之外,因为是文童(知识青年)的爹爹;这也是理之当然,文童将来宦途得意,父以子显,太爷的富贵自然要比例地上升,在这一点上,未庄的居民们倒不乏先见之明。

阿Q居然敢向吴妈提议和他去困觉,这在讲究“男女之大防”的赵太爷看来,不用说是伤风败俗的丑事,绝对不能原谅的,于是手里捏着一枝大竹杠把阿Q赶出去,而且从此不准阿Q踏进赵府的门槛。在赵太爷心目之中,阿Q是下等人,甚至不是人,是一架替赵家舂米的机器而已,因此从没把阿Q当做人看待,根本就忽视了阿Q还有人类的本能和欲求──和女人困觉之类。赵太爷当然不会由于自己有老婆,意识到阿Q也应该有一个老婆,而对阿Q之要求吴妈和他困觉这一幕悲剧表示同情。至于赵太爷自己,除了老婆之外还要弄一个小的,侍奉茶饭以娱晚景,原是人情之常,应该的。

用大竹杠把阿Q赶出去,赵太爷自己虽然满足了迫害狂虐待狂的变态心理,最重要的还是由此可以获得维护风教的令名,然这究竟仅仅限于精神方面,在物质方面赵太爷感觉到自己收获太少,而阿Q则未免太便宜。地保,这封建社会的吸血鬼,赵太爷们的帮凶,逼迫阿Q接受了足以使自己经济宣告破产的苛刻条件,阿Q把最后财产棉被变卖成三千大钱,去买香烛,支付赵府上请道士祓除缢鬼的费用,工钱不准再索取,算是给白做了;破衣衫的下落更惨:“大半做了少奶奶八月间生下来的孩子的衬尿布,那小半破烂的便都做了吴妈的鞋底。”

等到阿Q从城里凯旋回到未庄,向未庄的居民廉价推销他的赃物时,赵太爷未始不知道这批东西的来源不大清白,可是他的势利而贪小便宜的劣根性在作祟,逼使他去做阿Q的顾客之一。赵白眼的母亲只花三百大钱九二串就买了一件孩子穿的大红洋纱衫,邹七嫂只花九角钱就买了一条蓝绸裙,这些消息不断地传来,赵太爷没有法子使自己无动于衷了,于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阿Q要求吴妈在一起困觉的丑事也忘在九霄云外,不准阿Q进赵府门槛的禁令也就无形撤销,通过家族的决议,托邹七嫂即刻去寻阿Q,赵太爷心里想这事情慢不得,万一已经卖完就糟了。

本来赵府上的生活规律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只有两个例外情形:其一是赵太爷未进秀才的时候,可以点灯读书,其二是阿Q来做短工,可以点灯舂米。如今赵太爷因为买阿Q赃物的事情迫不及待,绝对不能再拖延到明天,因此这一夜破例特准点灯。在阿Q尚未跟随着邹七嫂来谒见赵太爷之前,赵太爷每过一分钟就等于过一年这样难挨;第一是担心着便宜的赃货究竟轮到他轮不到他?第二是眼看着灯里的油渐渐地消耗下去,万一赃货买不到,这油花了就没有代价,叫赵太爷心里怎么不肉痛!

对于奴才心理学,赵太爷可以说研究得很到家,赵太太担心阿Q因为春天里的事情不敢来,赵太爷则认为是“我”去叫他的,一定会来,结果真的来了。

“阿Q,听说你在外面发财。”现在赵太爷接见阿Q的时候,虽然不像接见钱太爷他们那样客气,但和春天提着大竹杠直追阿Q,似乎一定要打死方才甘心的样子比较,已经客气多了,真所谓彼一时也此一时也。

虽然是邹七嫂连夜请来的,虽然是特准点了油灯,然而已经太迟,阿Q的货色只剩下一张门幕──大势已去了。于是赵太爷起先是失望,后来竟因失望而气愤起来了。赵太爷像耗子一样,贪鄙而怯弱,气愤只敢气愤在肚子里面,如今看见阿Q也有几手,再也不敢明白地向阿Q泄愤了,因此他否决了赵秀才所提出把阿Q从未庄赶出去的提案,理由是“怕要结怨”。

当阿Q喝醉了酒,嚷着“造反了”“我要什么就是什么,我欢喜谁就是谁”之类,在未庄的街道上旁若无人地乱闯时,赵太爷惶惑了:阿Q要什么呢?从前的那件破布衫?还是他赵太爷的性命?阿Q欢喜谁呢?吴妈,还是小尼姑?而阿Q居然招呼都不打,看上去这一遭来路确实不小,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赵太爷怯怯地低低地叫了一声“老Q”,当时赵太爷的心理是很微妙,也可以说是很矛盾的,把“老”和“Q”连在一起叫出来,一方面得意自己毕竟是一个看风使舵的能手,一方面在精神上却不能不感到痛苦,这是有失自己身份的。

“老Q……现在……”“现在……发财么?”

赵太爷在这“造反了”的阿Q面前,一切都失了主意,甚至语无伦次了。

二 论假洋鬼子

假洋鬼子是赵太爷、钱太爷们的第二代,对于礼教和男女之大防也许不会和赵太爷一样重视,而行动举止之间,可很明显地带着“遗少”的气息,进过洋学堂,去过东洋,照理回国之后,应该做一点事业,而他仍旧回未庄做他不劳而获的地主,把经济生活的基础建立在对于佃户们的剥削和榨取上,阿Q、小D、王胡他们愈贫穷愈痛苦,假洋鬼子愈富有愈舒适。

辫子剪掉了就剪掉了,回到未庄以后,却又装起假辫子来,从这一点看来,假洋鬼子所包含“洋”的成份也就少得可怜;洋化的程度也就不够彻底,他也许对一切事物有过一种模糊的“洋化”或者“革新”的憧憬,甚至愿望,但是回到未庄的封建社会以后,他内心所蕴藏的封建思想又滋长发育起来,而把那些也许有过的憧憬和愿望完全腐蚀了,他个人和整个封建社会封建制度有着共同的利害关系,因此,彼此之间的全面协调是很可能的。

对于阿Q的谩骂,假洋鬼子不屑像王胡、小D他们一样地回骂,那反倒降低自己的身份,他把手里黄漆棍子在阿Q头上“拍的一声”打下来,阿Q否认是骂他的,然而“拍!拍拍!”仍旧继续打下来。手里提一支黄漆棍子,在赵太爷、钱太爷的年纪,也许有生理的原因,在假洋鬼子却完全是阶级的标记,剥削阶级支配阶级的标记,牧人用鞭子驯牛马,假洋鬼子用黄漆棍子对付阿Q,道理完全相同。

本来假洋鬼子与赵秀才虽不是生死冤家,至少也像西医与中医,塾师与教员的关系,彼此之间有着种种不相能的因素,而当赵秀才约他去革命的时候,两个人居然又成了情投意合的同志。说起他们的革命,倒是货真价实的不流血革命,和法国路易十四时代不流血革命可以东西辉映,根本就没有杀什么人,只是给了静修庵老尼姑头上吃了不少棍子和栗凿,庵里的一块“皇帝万岁万万岁”的龙牌打碎,固然应该的,但是观音娘娘面前的宣德炉竟又成了假洋鬼子革命的战利品。

假洋鬼子从城里跑了一趟回来,身上也挂了一块银桃子,这就是说假洋鬼子已经真真做了自由党──是特许入党的,还是介绍入党的待考。城里既然一律厉行剪辫子,假洋鬼子也就把假辫子解了下来,而露出了已经留到一尺多长的真辫子,“蓬头散发的像一个刘海仙”。

赵白眼他们在钱府院子里听假洋鬼子说的是什么话呢?

“我总是说:洪哥!我们动手罢!他却总是说道NO!──这是洋话,你们不懂的。”明明晓得赵白眼他们不懂,又何必说呢?何况NO在中国的语言里又不是没有适当的字来代替的,假洋鬼子有机会卖弄就卖弄一下,总不肯轻易放过去的。这样一来,在他的群众的心目中,会对他发生更高的崇拜。假洋鬼子自己的心里想:虽然入了党,而没有在城里或去外省做官,也是不大光彩,于是又补充了几句:“他再三再四的请我上湖北,我还没有肯。谁愿意在这小县城里做事情。……”

三 论吴妈

吴妈,阿Q曾以她的脚可惜还大一点,引为莫大的遗憾,吴妈是赵府上的女仆,而不是赵府那样高贵的门第里出生的,她的家庭竟忽略到这般地步──连女儿缠足的事情都这样草率从事,人家姑娘们的脚自小就缠成三寸金莲,而吴妈的脚偏偏超出标准,不要说阿Q认为遗憾,花晨月夕,赵太爷说不定也要因此而叹息罢。

一入了赵府的门,吴妈被封建道德熏陶成为一个典型的奴才,仿佛上帝之所以创造她吴妈,目的就在给赵府上使用,吴妈的手脚整天替主人忙个不停,心里想的嘴里讲的都是主人家里的事情。久而久之,赵太爷、赵太太们的确是比自己高出一等的人类,自己则对于奴才的命运非常甘心,因此赵府遂成了她的整个世界,假使我们研究吴妈哲学,一定会发现那时吴妈的宇宙观就是赵府观,一直到阿Q向她要求困觉以前的最后一分钟,吴妈嘴里还在唠唠叨叨:“太太两天没有吃饭哩,因为老爷要买一个小的……”“我们的少奶奶是八月里要生孩子了……”“我们的少奶奶……”对于阿Q的要求,吴妈本能地感觉到这事情的严重性,说时迟,那时快,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大叫着往外跑”了。

凭良心说,吴妈本身原不负任何责任,然而未庄人士在两性观方面应用精神分析学的原理比弗洛伊德还要注意,虽未必向阿Q看齐,上下相差也极有限,“一男一女在那里讲话”,就“一定有勾当了”,更况乎跪着要求困觉,阿Q这一跪成了吴妈生命史上的污点,一辈子休想洗刷得干净,所以只好寻“短见”来表明自己的贞节,原来是不得已的。至于贫嘴如邹七嫂之流,表面上虽在劝解:“谁不知道你正经,……短见是万万寻不得的。”背后呢?却难保不说“雌狗不摇尾,雄狗不上身”这一类话。

吴妈和阿Q同是奴才,被剥削的阶级,阿Q送到赵府上赔罪的香烛是太太留下拜佛用了,请道士祓除缢鬼(根本没有请)的费用和阿Q的应得工资则又成为赵太爷的意外利益,破衣做了少奶奶八月间生下来的孩子的衬尿布,而“被损害人”吴妈呢?仅仅分得了破衣衫的小半部分──最破烂部分。

阿Q走向法场的路上,他在人丛中发现了吴妈,吴妈似乎没有看见他,只看着洋炮,这充分说明了吴妈已被封建社会熏陶成一个麻木而缺乏同情心的人。

可惜当时没有人问阿Q,不知他有无“吴妈面前死,做鬼也风流”的慰藉。

四 尾语

到这里为止,还有赵白眼,赵司晨,小D,王胡,地保,老尼姑,小尼姑,邹七嫂,白举人,没有加以个别的论列,这些打算从略了;我们在上面所论列的三个人物,再加上阿Q自己,已经粗浅地浮现出封建社会的轮廓画。概括地说,阿Q周围的人物就没有一个是健全的性格。时代的巨轮在不断地向前滚动,现代的中国社会比辛亥革命时代毕竟进步了不少,虽然仍旧带着许多病态,然而我们没有理由绝望,我们深信历史的脚步是前进的不是倒退的,历史不可能重演,经过现实的考验,人民大众必定能克服阿Q型内在的精神病态,从浑浑噩噩的境界中觉醒过来,团结起来,组织起来,创造自己的世纪。而赵太爷所代表的一群,确实已成了黄昏时候的夕阳,只有一缕微弱的反照的回光而已。

选自《阿Q70年》(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原载1946年6月1日《新文艺》(广州)创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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