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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萤火虫 | |
作者:法布尔 文章来源:人民教育出版社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6/6/20 | |
《萤火虫》选自《昆虫的故事》(花城出版社1997年版)。黄亚治译。 在我们这地区,很少有什么昆虫像萤火虫这样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这种稀奇的小家伙为了庆祝生活的乐趣,在屁股上挂了一盏灯笼。夏天炎热的夜晚,有谁没有看见过它像从圆月上落下的一粒火星,在青草中漫游呢?即使没见过的人,至少也听说过它的名字的。古代希腊人把它叫做“朗皮里斯”,意思是“屁股上挂着灯笼”。 法语把萤火虫叫做“发光的蠕虫”,我们的确可以对这个名称找找碴。萤火虫根本不是蠕虫,即使是从一般的外表上也不能这么说。它有六只短短的脚,而且非常清楚怎样使用这些脚;它是用碎步奔跑的昆虫。雄虫到了发育完全的时候,像真正的甲虫一样,长着鞘翅。雌虫没有得到上天的恩宠,享受不到飞跃的欢乐,它终身保持着幼虫的形态,不过雄萤火虫在没达到交尾的成熟期前,形态也是不完全的。即使从这种最初的状态来说,“蠕虫”这个词也用得不恰当。法国有句俗话:“像蠕虫一样一丝不挂。”用来形容身上没穿着任何保护的东西。但是萤火虫是穿着衣服的,就是说它有略为坚韧的外皮,另外它还有斑斓的色彩,全身栗棕色,胸部,尤其是内面呈粉红色,身上每一节的后面边缘上还点缀着两粒相当鲜红的小斑点。蠕虫是没有这样的服装的。 我们且不管这个不贴切的名称吧,现在我们来问问萤火虫吃什么东西。一位美食学大师说过:“告诉我你吃什么,我就能说出你是什么样的人。”对于我们要研究其习性的任何昆虫,我们都可以首先提出同样的问题,因为不管是最大的还是最小的动物,肚子是主宰一切的;食物所提供的情况支配着生活中的一切。那么且看,萤火虫虽然外表上弱小无害,可它实际上却是个食肉动物,是猎取野味的猎人,而且它干这种行当的手段是罕见的恶毒。它的猎物通常是蜗牛。昆虫学家早就知道这一点了,但是我从阅读中觉得,人们对此了解得不够,甚至还根本不了解的,是它那奇怪的进攻方法,这种方法我在别处还从未见到过。 萤火虫在吃猎物前,先给它注射一针麻醉药,使它失去知觉,就像人类奇妙的外科学那样,在动手术前,先让病人受麻醉而不感到痛苦一样。萤火虫的猎物通常是几乎没有樱桃大的小蜗牛。夏天,这些蜗牛成群聚集在稻麦的槁杆或者其他植物干枯的长茎上,在整个炎热的夏天里,它们都一动不动地在那里深深沉思着。正是在这种状况下,我多次看到萤火虫用它那外科技巧,使猎物在颤动着的茎杆上无法动弹,然后美餐一顿。 它也熟悉食物的其他贮藏地。它常常去到灌溉沟边,那里土地阴湿,杂草丛生,是蜗牛的乐土。这时萤火虫就在地上对蜗牛动手术。我在自己家里可以很容易地养着萤火虫,来仔细观察这个外科大夫操作的详细情况。现在我想让读者来看看这个奇怪的场面。 我在一个大玻璃瓶里放了一点草,几只萤火虫和一些蜗牛,蜗牛大小适当,既不太大,也不太小。请耐心等待吧,尤其要时刻不离地监视着,因为我们想看到的事情会突如其来地发生,而且时间很短。 我们终于看到了。萤火虫稍稍探察了一下捕猎对象,蜗牛通常除了外套膜的软肉露出一点儿外,全身都藏在壳子里。这时贪婪者便打开它的工具,这工具很简单,可是要借助放大镜才能看得出来。这是两片深深变成钩状的颚,十分锋利,但细得像一根头发。从显微镜里可以看到,弯钩上有一道细细的槽。这便是它的工具了。 萤火虫用它的工具反复轻轻敲打着蜗牛的外膜。这一切是温和地进行的,好像是无害的接吻而不是螫咬。小孩逗着玩时,用两个指头互相轻捏对方的皮肤,从前我们把这种动作叫做“扭”,因为这只不过近乎搔痒,而不是用力拧。现在我们就用“扭”这个词吧。在与昆虫谈话时,用孩子们的语言是没关系的。这是使头脑简单者互相了解的好办法。因此我们说萤火虫扭着蜗牛。 它扭得恰如其分。它有条不紊地扭着,不慌不忙,每扭一次,都要稍稍休息一下,它似乎想了解一下扭的效果如何。扭的次数不多,要制服猎物,使之无法动弹,至多扭六次就够了。在吃蜗牛肉时,很可能还要用弯钩来啄,不过我说不准,因为后面的情况我没见到。但是只要最初不多的几下扭就足以使蜗牛失去生气,没有知觉了,萤火虫的方法是这么迅速奏效,几乎可以说是像闪电般似的,毫无疑问,它利用带槽的弯钩已经把毒汁传到蜗牛身上了。这些螫咬表面上如此温和,却能产生快速的效果。现在我们来检验一下吧。 萤火虫扭了蜗牛四五下后,我就把蜗牛从萤火虫嘴里拉开来,用细针刺蜗牛的前部,即缩在壳里的蜗牛露出来的那部分;刺伤的肉没有丝毫颤动,它对针戳没有丝毫反应,它像一具完全没有生气的尸体了。 还有更令人信服的例子。有时我幸运地看到一些蜗牛正在爬行,脚蠕动着,完全伸出,这时它们受到了萤火虫的进攻。蜗牛乱动了几下流露出不安的情绪,接着一切都停止了下来,脚不爬行了,身体的前部也失去了像天鹅脖子那种优美的弯曲形状,触角软塌塌地垂了下来,弯曲得像断掉的手杖。这种姿势一直保持着。 蜗牛真的死了吗?根本没有,我可以使表面上已死的蜗牛复活。在两三天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之后,我把病人隔离开来──虽然这对于实验取得成功并不是绝对必需的──给它洗一次澡,两天后,我那只被阴险的萤火虫伤害的蜗牛恢复了正常。它可以说是复活了;它又能活动,又有感觉了。如果用针刺激它,它有感觉;它蠕动,爬行,伸出触角,仿佛什么不愉快的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全身酩酊大醉般的昏昏沉沉都彻底消失了,它死而复生了。这种暂时不能活动、不觉得痛苦的状态叫作什么呢?我想只有一个适当的名称,那就是麻醉状态。 许多食肉性膜翅类昆虫吃虽然未死却无法动弹的猎物。通过它们的丰功伟业,我们了解了昆虫令对方浑身瘫痪的奇妙技术,它用自己的毒液麻痹其神经中枢。在人类的科学实践中还没有发明这种技术──现代外科学最奇妙的一种技术之前,在远古时代,萤火虫和其他昆虫显然已经了解这种技术了。昆虫的知识比我们早得多,只是方法不同而已。外科医生让病人嗅乙醚或者氯仿,昆虫通过颚的弯钩注射一种极其微量的特殊毒药。人类有朝一日会不会利用这种知识呢?如果我们更好地了解小昆虫的秘密,那么我们在将来会有多少卓绝的发现啊! 对于蜗牛这样一个无害而十分和平、从不主动与别人发生争吵的对手,萤火虫这种麻醉才能有什么用呢?我想我可以大致看得出来。 如果蜗牛在地上爬行,甚至缩进壳里,对它进攻是毫不困难的。蜗牛的壳没有盖子,身体的前部大部分都露出来,在这种情况下蜗牛无法自卫,容易受到伤害。但是经常也有这种情况,蜗牛待在高的地方,贴在槁杆上或者一块光滑的石头上。这种支持点成了它临时的壳盖,使任何企图骚扰壳内居民的居心不良者无法进犯,不过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这围墙四处任何地方都没有裂缝。但是常有这种情况,蜗牛的壳和它的支持物没有贴紧,结果这盖子没盖好,这么一来,这裸露处哪怕只有一点点儿大,萤火虫也能够用它精巧的工具轻微地螫咬着蜗牛,使之立即沉沉入睡,一动不动,而自己便可以安安静静地美餐一顿了。 萤火虫吃蜗牛的作业是十分小心翼翼的,进攻者必须轻手轻脚地对它的牺牲品进行加工,不要引起它的挣扎,蜗牛稍有挣扎动弹,就会从高茎上掉下来。它一掉到地上,这个食物就完了,因为萤火虫不会积极热情地去寻找它的猎物,它只是利用幸运得到的东西而不肯辛勤去寻找。所以在进攻时,为稳妥起见,它必须使蜗牛毫无痛楚,不使蜗牛产生肌肉的反应,免得它从高处掉下来。由此可见,突然地深度麻醉是萤火虫达到目的的好办法。 萤火虫怎么吃它的猎物呢?是真的吃吗?也就是说,把蜗牛切成小块,割成细片,然后加以咀嚼吗?我想不是这样。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笼中物的嘴巴上有任何固体食物的痕迹。萤火虫并不是真正的“吃”,它是喝。它采取蛆那样的办法,把猎物变成稀肉粥来充饥。它就像苍蝇的食肉幼虫那样,在吃之前,先把猎物变成流质。 整个过程是这样的:蜗牛不管多大,差不多总是由一只萤火虫去麻醉它。不一会儿,客人们三三两两跑来了,同真正的拥有者丝毫没有争吵地欢宴一堂。让它们饱餐两天后,我把蜗牛壳孔朝下翻转过来,里面盛的东西就像锅被翻过来了,肉羹从锅里流出来一样。那些宾客吃饱肚子走开了。只剩下这一点点儿残渣了。 事情很明显:就像我们前面说的“扭”一样,经过一再轻轻地螫,每个客人都用某种专门的消化素来加工,蜗牛肉变成了肉粥。萤火虫各人吃各人的,大家尽情享用。由此可见,萤火虫嘴里的那两个弯钩除了用来叮蜗牛,注射麻醉毒药外,无疑也会注射可以把蜗牛肉变成流体的液汁。这两个用放大镜才能看到的小工具还应该有另一个作用。它们是凹形的,就像蚁蛉嘴上的弯钩一样,用来吮吸和吃净捕获物,而不需要把猎物切成碎片。然而两者却有着极大的差别,那就是蚁蛉留下大量的残羹剩菜,并把它们扔到挖在沙地上漏斗状的陷阱外面,而萤火虫这个液化专家却吃得一点儿也不剩下,或者差不多什么也不剩。两者所使用的工具相类似,但一个只吮吸猎物的血,另一个则靠着事先进行液化处理,把猎物吃得一干二净。 有时蜗牛所处的平衡状态非常不稳固,可萤火虫的工作却干得十分精心。我的玻璃瓶给我提供了不少这方面的例子。蜗牛常常爬到顶口用玻璃片盖住的瓶子上头,用一点点儿黏液把自己粘在玻璃上,因为黏液用得少,只要轻轻一动,壳就会从玻璃上掉到瓶底去。 可是萤火虫常常借助用来补充腿力不足的攀升器官爬到高处,选择它的猎物,仔细观察,找到一个缝隙后,便轻轻一咬,使这猎物失去知觉,随即立刻调制肉粥,作为几天的食物。 萤火虫吃完饭走开后,壳便完全空了,可是仅涂了一点点儿黏液固着在玻璃上的壳并没有掉下来,甚至位置一点儿也没动。蜗牛丝毫没有反抗,一点点儿变成了肉粥,就在它受到第一记打击的地方被吮干。这个细节告诉我们,具有麻醉作用的螫咬是多么突如其来,萤火虫吃蜗牛的方法多么巧妙,没有让蜗牛从非常光滑而又垂直的玻璃上掉下来,甚至在非常不牢的粘着线上一点儿也不晃动。 萤火虫要爬到玻璃或者草茎上,光靠它那又短又笨的脚显然是不够的,需要有一种特殊的工具。那工具不怕光滑,能攀住无法抓牢的东西。它的确有这样的工具。它后腿末端有个白点,在放大镜下可以看到上面大约12个短短的肉刺,时而收拢聚成一团,时而张开像玫瑰花瓣,这就是粘附和移走器官,它通过抬高和放低、张开和闭合,帮助萤火虫行走。总之,萤火虫是一种新型的双腿残废者,它在腿后部放上一朵漂亮的白玫瑰,一种没有关节、可向四处活动的长着12个手指的手,这种管形的手指,不是抓住而是粘附着东西。 这个器官还有另一作用,就是能当海绵和刷子用。餐后休息时,萤火虫用这把刷子刷头部、背上、两侧和后部;它能这样在身上四处刷,是因为它脊柱柔韧的缘故。它一处一处地从身体的这一端擦到另一端,擦得十分细心,说明它对此很感兴趣。它这样认真地擦拭,擦亮刷净身子的目的是什么呢?显然是要把沾在身上的灰尘或者蜗牛肉的黏液残迹刷掉。它要多次爬到蜗牛加工库上去,稍稍洗个身子并不是多余的。 ************************** 作者写道:“这个小家伙为表达生活的欢愉,在屁股上挂着小灯笼。”这就是可爱的小萤火虫。在当今越来越城市化的时代,看过这种昆虫的同学可能越来越少了,至于在夏夜的田野里追逐过低飞的小萤火虫的同学就更少了。学学法布尔吧,他通过细致入微的观察与研究,对萤火虫的捕食手段了解得一清二楚。同时写得那么有情趣。 作者爱用带有感情色彩的词语来描述他笔下的小昆虫,如“猎取野味的猎人”“病人”“阴险的萤火虫”等,再找出几个这样的词语,说说用得好在哪里。 建议你也选择一种昆虫,去观察它,亲近它,了解它,与它交朋友,再用笔记下点什么。 背景资料 折磨法布尔一生的有两大困扰,一是“偏见”,二是“贫穷”。法布尔勤奋刻苦,锐意进取,从农民后代成为一位中学教师;此后业余自学,花12年时间,先后取得业士(普通高中)、双学士和博士学位;中学教书二十余年,他兢兢业业,同时业余观察研究昆虫及植物,发表过非常出色的论文。达尔文肯定他的成就,帝国教育部奖励他,好心的教育部长还设法推荐他为大学开课。尽管如此,他想“登上大学讲台”的梦始终没有实现,开辟独立的昆虫学实验室的愿望始终得不到支持。教育、科学界权威们,骨子里看不起他的自学学历,看不惯他的研究方向。这种漠视与某些人的虚伪、庸俗、嫉妒心理合拍,长期构成对法布尔的一种偏见。法布尔生在穷苦人家,自己靠打工谋生,才上了小学、中学;以后长年只靠中学教员工资,维持七口之家的生计;前半生一贫如洗,后半生勉强温饱。很少有法布尔这么贫困的自然科学家:想喝口酒,只能以家中发酵自制的酸涩苹果汁顶替;要施舍乞丐两法郎,可囊中只掏得出令自己都面露羞色的两个苏比;一向腼腆、好强之人,竟不得不为生存而张口请求英国大哲学家穆勒慷慨解囊。然而人们看到,法布尔没有向“偏见”和“贫穷”屈服。他依然勤于自修,扩充知识储备,精心把定研究方向,坚持不懈地观察实验,不断获得新成果,一次又一次回击“偏见”。他挤出一枚枚小钱,购置坛、罐、箱、笼,一寸空间一寸空间地扩增设备,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地积累研究资料,化教书匠之“贫穷”为昆虫学之富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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