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则故事皆选自《列子?汤问》（《诸子集成》中华书局1986年版）。题目都是编者加的。《列子》的作者，旧传是列御寇，战国时郑人，生平不详。

薛 谭 学 讴

薛谭学讴于秦青，未穷青之技〔未穷青之技〕（薛谭）尚未将秦青（歌唱）的本领学尽。，自谓尽之，遂辞归。秦青弗止〔弗止〕不阻拦。，饯于郊衢〔饯于郊衢〕在郊外的通衢给他饯行。饯，用酒食送行。衢，通往四方的路。，抚节〔抚节〕打着拍子。抚，通“拊”，击打。节，一种打拍子的乐器，用竹子编的。悲歌，声振林木〔声振林木〕形容歌声响亮，振动了森林树木。，响遏行云〔响遏（è）行云〕形容歌声高亢，阻止了飘动的云彩。遏，止住。。薛谭乃谢〔谢〕道歉，谢罪。，求反〔求反〕要求回去（接着学习）。反，同“返”。，终身不敢言归〔不敢言归〕不敢说（不继续学而）回家。。

秦青顾谓其友曰〔顾〕回头看。：“昔韩娥东之齐〔韩娥〕古代韩国一个善歌的人。，匮粮〔匮（kuì）〕缺乏。，过雍门〔雍门〕齐国都城的一个门。，鬻歌假食〔鬻（yù）歌假食〕卖唱求食。假，借。，既去而余音绕梁〔梁（lì）〕屋梁。，中梁。，三日不绝，左右以其人弗去〔左右以其人弗去〕近处的人以为那个人（韩娥）还没走。以，以为。。过逆旅〔逆旅〕客店。逆，迎接。，逆旅人辱之。韩娥因曼声〔曼声〕拉长声音。哀哭，一里老幼悲愁垂涕〔垂涕〕落泪。相对，三日不食，遽而追之〔遽（jù）而追之〕赶紧去追他。遽，急。。娥还，复为曼声长歌，一里老幼喜跃舞①〔（biàn）舞〕拍着巴掌舞蹈。，两手相击。，弗能自禁〔禁〕忍住。，忘向〔向〕以前。之悲也，乃厚赂发之〔厚赂发之〕给很多钱送走他。发，遣、打发。。故雍门之人至今善歌哭，效娥之遗声〔效娥之遗声〕效法韩娥流传下来的声调。。”

纪 昌 学 射

甘蝇，古之善射者，彀弓而兽伏鸟下 〔彀（gòu）弓而兽伏鸟下〕一射兽就倒下，鸟就落下。形容百发百中。彀弓，张弓、拉开弓。。弟子名飞卫，学射于甘蝇，而巧过其师。

纪昌者，又学射于飞卫。飞卫曰：“尔先学不瞬〔不瞬〕不眨眼。，而后可言射矣。”纪昌归，偃卧其妻之机下，以目承牵挺〔以目承牵挺〕用眼睛注视着牵挺。承，这里是由下向上注视的意思。牵挺，织机的部件之一，经线的丝缕都穿在它身上，下边连着两块踏板，板一上一下，经线随着一开一合，纬线就在开时穿过，而织成布帛。。二年之后，虽锥末倒眦〔锥末倒（dào）眦（zì）〕锥子尖刺在眼眶上。倒，尖向下落下。而不瞬也。

以告飞卫〔以告飞卫〕把（不瞬的情况）告诉飞卫。这句省略了“以”字的宾语“之”。，飞卫曰：“未也〔未也〕还不行啊。，亚〔亚〕次，再。学视而后可。视小如大，视微如著，而后告我。”昌以牦悬虱于牖〔以牦悬虱于牖（yǒu）〕用牦牛的毛把虱子系好，悬挂在窗户上。牦，指牦牛尾的毛。牖，窗户。，南面〔南面〕面向南。而望之。旬日〔旬日〕十日。之间，浸〔浸〕渐渐。大也。三年之后，如车轮焉。以睹余物，皆丘山也。乃以燕角之弧①〔燕（yān）角之弧〕用燕地的牛角装饰的弓。弧，弓。、朔蓬之〔朔蓬之（gǎn）〕用北地蓬梗做的箭。朔，北方。，箭杆。射之，贯〔贯〕穿透。虱之心而悬不绝〔悬不绝〕指悬虱的毛不断。。

以告飞卫，飞卫高蹈拊膺〔高蹈拊（fǔ）膺〕抬高脚踏步，跺脚，拍胸膛。拊，拍。曰：“汝得之〔得之〕掌握了（射箭的）要领。矣。”

******

这两则寓言的内容都跟学习技艺有关。

《薛谭学讴》中关于音乐境界及其艺术效应的描写，一向为人们所称道。“声振林木”和“响遏行云”，从纵横两个方面写出歌声所产生的强大冲击波，可以使人联想到许多著名歌唱家演唱时所特有的那种动人的境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形式上近乎夸张，实际上却概括了许多人对美妙歌声的共同体验。“韩娥因曼声哀哭，一里老幼悲愁垂涕相对，三日不食……复为曼声长歌，一里老幼喜跃舞，弗能自禁，忘向之悲也。”这一段，则是用对照方式显示了歌声支配听众情绪的强大力量。

《纪昌学射》着重写的是学习过程。飞卫教纪昌学射箭，仅指示门径，提出要求，即先学“不瞬”，后学“视”，要“视小如大”，“视微如著”。训练方法则只字不提。方法是纪昌自己想出来的：学“不瞬”，他“偃卧其妻之机下，以目承牵挺”，经两年学成；学“视”，他“以牦悬虱于牖，南面而望之”，经三年学成。纪昌的这个学习过程说明：能根据老师的指点开动脑筋想办法，又能刻苦练习，持之以恒，就一定能取得成功。学射箭如此，学知识，学任何一种技艺也都是如此，值得我们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