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是为什么，好多时候当我腹中饥饿，或是面对眼前满桌佳肴时，脑子里却总飘来难以抗拒的炖鸡汤的浓香，总是那样的让人回味不尽，那样的让人嘴谗不已。我是农民的儿子，土生土长于农村。在我由小长大的饮食中，能偶而吃上一次由娘亲手为我做的炖母鸡，无疑算是最大的奢侈。回想起来，无论是事先知道，还是不知道，只要一挨进家门，那浓浓的香气一定让人惊喜万分。事实上，因为穷，即使我是母亲的独子，而在我由小渐至长大的过程中，我享受由娘为我特意做的炖鸡汤的机会并不多，可是正是这为数不多的享受炖鸡汤的经历，成为了我后来生活中无法割舍的记忆，一种美好的贪婪。那悠长的、浓郁的炖鸡汤的味道，真得常令我无法忘怀。

    有时我也想，城里，或者说我后来的饭桌上的好入口的菜肴，比起娘的炖鸡汤来，好吃的多的是，为什么单单这炖鸡汤香味的悠长它物就难以相比呢？后来我得出几条结论：第一、娘的炖鸡汤货真价实。用来用作原材料的鸡，都是土生土长的，肉质真的没话说；第二、娘炖鸡汤烹饪实在。娘的炖法，是用民间土瓦罐作炖具，用文火细炖而成，不急不紧，香气也自然悠长，而且娘炖鸡汤，最多用些野生花椒作配料，其余的什么也不用，这样也许最大程度地保持了原汁原味。第三、我享受炖鸡汤总在时候。这个时候有个大小，大时候是我好长时间不吃一回，所以隔了久了就谗，小时候是指每次享受之前，就已经为炖鸡汤的香气所诱，就难得记忆犹深了。因此，我得出一个美味享受法则：料子真实，舍得烹时，吃在时候。这样的食法一定是最让人记忆深刻，而且饮食者对食物的吸收质量也必然最佳。

    远离娘的炖鸡汤的岁月里，成人后的我捧起了语文课本就没再放下。也有好多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把娘炖鸡汤同我的语文课堂掺和起来，尤其是想这语文的阅读课堂，就好比也是在炒呀、烘呀、炖呀什么的，一篇阅读教材就如同用来烹饪的原料，方式、方法、手段之类自然如同烹具，而厨子当然就是我了。这种比方看来还是有些道理的，只不过，娘的炖鸡汤是让儿子吃了长身子骨的，可是这语文阅读课上整出的东西，却为了让我的学生能长些“心气”的，如果炖的是鸡汤，那就是供心灵的长大而用的。然而让我心虚不安的是，教语文这些年，教到了今天，我竟没有多大勇气敢肯定地说，我在语文阅读的课堂上，是为我的学生们炖出过真正能让他们回味无穷的心灵的鸡汤，或者说，我不敢奢望，我和我的学一起渡过的这如许多的语文阅读的课堂里，就有一些留给了他们炖鸡汤般的悠长的怀念。我不敢说。

    我不敢说，确实反证了我的心虚，而我心虚，则说明我这些年的语文阅读教学，并没有教到一种深处。我脸红了，自打我把我的语文阅读课堂同娘的炖鸡汤连在了一起，那悠远的炖鸡汤的香味就同时携带了一些俱来的愧疚。

我进一步思考下去。除去了原料等客观的因素，我发现我的语文阅读教学同母亲炖鸡汤有着三点主要不同：其一、动机上，母亲炖鸡汤是为儿子，不是为自己。只是为了儿子解谗或长身子骨，而并没有多少个人因素，所以母亲炖起鸡汤来一心一意，换言之，是用心炖的。而我的语文阅读课堂，除了为学生外还有两个更重要的因素，为任务和为分数。其二、方式上，正因为母亲炖鸡烫汤是为儿子，所以母亲的烹饪过程总是朴实无华的，她以极细的耐心，不急不躁地做着也许在她看来是天底下最有份量的事，所以尽管没有什么佐料，但她却能炖出最浓的味道。而我的语文阅读教学，我似乎从没有过母亲炖鸡汤般的忍耐和细微，还是简单的功利的获取，促成了我课堂上总是选取最速的方式。其三、时机上，母亲炖鸡汤总炖在我最需要或者最意料之外的时候，这对于我对于鸡汤的享受，无疑是再也不过的时机。而我的语文阅读教学，从来就是以自己认为需要而设定着计划和行事，给食者以惊喜则更是我极少能想到。因此，同母亲炖鸡汤相比，我缺在，没有“炖”在用心处。

    就因为对娘的炖鸡汤的时常割舍不去的回忆，以及回忆中的对比，我对自己说：一、你要把自己的阅读教学的课堂，当成炖鸡汤般的事来做；二、当做为心灵的长大炖鸡汤般的事来做；三、当做娘用她的心为我炖鸡汤般，需用全部心事的事来做。

    这以后，有谁再评价我的语文课还过得去时，我就顺口问：“有炖鸡汤的味道么？”倘是对方一面茫然，我的心中一定又是只有羞愧。